路奎

天啊，振作一点啊，莱恩哈特。

他这么告诉自己，但却免除不了在这里生活下来所碰触到的种种困难。如此这般的过了一个礼拜，莱恩哈特意识到的不仅仅是以前的自己是多么依赖‘本能’过活，还有他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首先，没有打针，没有各种测验，没有课程，甚至没有书籍可以看。莱恩哈特感到无比的坐立难安，而空气中充满各式各样奇怪的气味。

最大的问题是他搞不懂为何在这里人们只有分出两种性别，虽然哈柏好像有解释过，但莱恩哈特在和雀儿喜，以及其他孩子谈起这点时，被他们的反应深深刺痛到了。

“……所以，在‘你们那里’，男生也可以生小孩？”那时雀儿喜皱起眉头问道。

“对啊，就是男性Omega，当然Alpha也有受孕机率，但是比较低——”

“好恶心！！”

有一阵子莱恩哈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而这时候他就会出去这栋建筑物，哈柏说这里在大战发生前原本是一所学校，现在则被一群没有被实验室控制的人占去。

天气有点寒冷，这是其他人说的，莱恩哈特还是穿着碧萝给自己的衣服。然后有事没事就坐在建筑前方空地的围篱上。

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哈柏把自己带给雀儿喜的时候，莱恩哈特其实认识了很多了这里的居民，但自从他被一个愤怒的大叔骂得凄惨无比后，内容大意大概是实验室怎么毁灭世界，而自己又有什么脸混在人类社会里之类的，他就逃避似的不想面对其他人。

例如说现在。

莱恩哈特坐在平常的位置上，看着位于山坡地的学校放眼望去的风景。毫无人烟，一如往常的荒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后方。莱恩哈特已经学会用听力来辨别来者何人，没有信息素真的很不方便，就仿佛双眼被蒙蔽似的。

哈柏站到他旁边，这位医生肩上扛着几根木材，应该是为了大厅中央被简单设立起的壁炉做准备。

“……我在看风景。”莱恩哈特闷闷的回答。

“真恶心，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吗？”

莱恩哈特忍住不要在地面崩溃打滚的冲动，一边看向哈柏充满嫌弃的表情：“那个，哈柏先生……”

“有什么事？”

“……不，算了，没事。”

莱恩哈特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要是这时候再问起艾许的事情，哈柏大概会拿木材往自己头上敲下去。他将脸埋在双膝间。

关于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大家似乎都认为那是如地狱般的场所，在那边大家都生不如死，但莱恩哈特的记忆却不是那样的，明明所有人都很开心，而且很认真的在生活。穿着白袍的人正在为了某个目标而奋斗，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破坏美好的生活？

想到这里，莱恩哈特发现自己像是在埋怨艾许似的，于是赶紧摇摇头，甩掉这个念头。

“你要不要去搜索队？”哈柏突然开口。

“什么东西？”

“我在讲话，请认真听，臭实验品。”一根坚实的树枝直接重击了自己的头部，莱恩哈特开始怀疑会想不起艾许的事就是因为几乎每天都被这样对待。

哈柏哼了一口气：“冬天快到了，我们虽然有存粮，但据我所知继续往下开那里的居民都被撤离走了，或许那边的超商还有东西留下来。如果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大家说不定会对你改观。”

“……没什么兴趣欸。”

该死，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了。莱恩哈特一边惨叫，一边被哈柏给用力跩回建筑物里，还被叫去帮忙把木材劈成小块小块的。

那天的晚餐时间，莱恩哈特果不其然的又被这里的居民给炮轰。像雀儿喜那个年纪的人只有两三位，剩下的都是二三十几岁的男人，还有喜欢碎碎念的老头。

虽然早已习惯了，但久而久之还是会怀疑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现在跑出去，到底能不能找到艾许的踪迹呢，或者是回到哈柏他们说的实验室去，跟克里斯多夫和海德薇姐姐会合的话，或许能够找出什么解决办法。等等，不行，要是有人问自己，不小心把这里的事情暴露出去不就糟糕了。

“好啊，多带上一个人我们就可以搬更重的货物回来。”回过神来，餐桌对面的一名青年这么说道，莱恩哈特记得对方好像叫安基，讲话带了点口音的沉稳男性。

“帮我找找有没有香烟。”坐在自己身旁的哈柏挑着眉说：“整天照顾这群烦人的小鬼，我都快腐烂了。”

“什么东西？“

莱恩哈特在饭桌上抬起头，在这里只有晚餐时间是所有人一起吃东西的，至少这点和以往生活的地方是差不多。莱恩哈特还记得大家穿着纯白的衣物，而桌子上放置的是早已被调配好的食物，他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艾许和其他人会轮流喂自己吃东西。一想到这里又开始难受起来。并不是自己不喜欢这里，但每天的食物除了味道鲜美异常的蔬菜以外，就是咸到令人怀疑人生的罐头食品。

”没问题吧，小鬼？“安基突然看着自己正经的说道：”我知道你来之前受过伤，不过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什么？“他记得对方似乎是少数不会对自己身份感到迟疑的人。但什么时候参加搜索队已经成为定案了？

”莱恩虽然怪怪的，但我觉得你们不用对他们那么凶啦。“一旁的雀儿喜带着满面笑容说：“我也会参加明天的搜索任务喔，别担心了，就算实验室的人来了，他也是我们能够安然撤退的筹码啊。”

又是筹码这个词。莱恩哈特吞了口口水，他至今也未能弄懂哈柏还有其他人对自己以前待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过节，但可以知道的是绝对是敌对关系。 “艾许可是带着自己逃出来啊”这个想法也在这礼拜内不断侵蚀着自己。他也弄不明白，因为明明，自己的生活就是很美好啊。

那天晚上吃完晚餐后，莱恩哈特会一如往常的前往三楼的被改建成医护室的房间，据他所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分配到房间，剩下的空房则是用来装载货物以及加工所，譬如说那存放木材的地方以及装满堆肥工具的储藏室。这里也有电力，但非常节省，大约太阳刚落下后，整栋建筑就会陷入一片灰暗。

”要睡了吗？“哈柏拿着手电筒，他正坐在自己床位旁边的桌子上，拿着一大叠纸阅读中。

”不。“莱恩哈特瞪着对方的侧脸：”我觉得……很奇怪。就是，所有的事情……搞不明白。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那为何答应艾许的请求，让我留在这里，不是，我是说，我和你们好像完全不一样的生物，就……算了。“

这个夜晚很宁静，好像所有人口中的战争还有暴力都不存在似的。

“你还是快睡。“哈柏低声地说，然后关上手电筒：“……有一天这些会得到解答的，但不是现在。“

那一晚的梦境，他久违的看见了艾许。

在梦中，莱恩哈特发现自己坐在餐桌旁，眼前是熟悉的食物，分配成小块小块的立方体，味道清淡。他拿着刀叉，而眼前空无一人。下一秒，莱恩哈特发现身旁似乎多了些什么，好像是耳语，对，是声音，越来越清晰。

”真是可悲。“好像是修的声音：”对他们来说，没有用的实验体就算消失掉也不会有事，现在外面还有好多幸存者，我们从来就不是特别的。“

”他们有源源不绝的补充体，我们必须逃走，但这次不能再犯下莲他们那时的错误，对吧，艾许？“

莱恩哈特感到心跳猛烈的直起。

”……说真的，我们已经是连人类都称不上的怪物了。“这次好像是海德薇姐姐：”艾蜜莉也死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只要妳和莱恩能够逃出去，跟外面的人类会合，我们或许就能够让其他人避免这种命运。“

——”妳說的没错。“

莱恩哈特低头往下看，盘中的食物变成了鲜血直流的肉块。他瞪大双眼，失声惨叫。

”起床！“哈柏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快去准备，实验品。你的第一趟任务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