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奎

脑袋一片空白。

她浑身是血，几乎已经将害怕的情感给麻痹，她按照模糊的记忆给刚出生的婴儿按摩着后背，死命的期望这能够让响亮的啼哭声应动作而起。

鼻腔中只剩下血，苦涩且难受，她一边尖叫着吸气，一边弯下腰。嘉莉波半跪坐在地上，她用不自然的动作捧着她的孩子，姿势仿佛家里挂的世界名画一般。

她曾看过人失去呼吸心跳的模样，亦曾目睹血流如注的凄惨地狱；她曾走在蔓延着血腥味的水洼中，亦曾被人威胁着生命；她曾赌上一切去努力，而换来的却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她不曾看过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掉。

刚出生的婴儿红通通的，像是秋季的苹果，但却又脆弱无比，好像一个伸手触碰，便会如同玻璃一般破裂。

嘉莉波觉得自己也跟着停止了呼吸，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似乎都做过了。

下一个瞬间，维耶尔硬撑着身体起来，嘉莉波想要叫他躺回去休息。张口的那一刻却差点因为太难受而吐出来。

维耶尔艰难地搂着她，然后低下头，将他们的孩子抱到眼前。

他们的孩子。

嘉莉波一边哭一边看向维耶尔，对方的眼神已经因为疲累而没办法聚焦，可是说出口的话语仍然清晰的传进自己耳里。

"再试一下。"

她喘着气，看着婴儿没有动静的脸庞，嘉莉波没有再思考的俯下身，她的双唇贴往这个孩子幼小且稚嫩的嘴巴，然后吹气。

好小，真的好小。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个事实，她便越来越想要哭出声。伴随着维耶尔的只是，嘉莉波试着找到心脏的位置，她小心翼翼的按摩着。

好冷，没有知觉。

活下去啊。

求求你活下去啊。

"再试试看。"

维耶尔重复了一次，这次提高了音量，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增加嘉莉波的信心。不过的确是这样，这样可以，只要他们在身边，嘉莉波便觉得自己能够所向无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像是一个世纪，也像是只过了短短几秒。嘉莉波看见婴儿咳了几声，接着血色窜回脸颊，放声大哭的抽噎响彻了整间屋子。

她整个人的肌肉在放松的瞬间，感受到极大的安心感还有温暖。嘉莉波也跟着一起哭起来，很久以前她发誓过不再哭了，但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和维耶尔在一起，和这个孩子在一起，一切都无所谓了。

维耶尔搂着自己，他们以尴尬的姿势在血流成河的床垫上拥抱，嘉莉波一边笑一边哭，她抱着他们的孩子，欢腾的喜悦就连大雪也无法熄灭。

"生日快乐。"

她听见维耶尔呢喃般的低语。

"……你能帮他取个名字吗？"嘉莉波小声的开口，大声说话感觉会破坏这种温暖的氛围："是男孩子哦。"

维耶尔眯起眼睛微笑，在沉默几秒后，他说：

"朝阳。"

"朝阳。"嘉莉波复诵。在模糊的视线中，她将这个孩子用剩下干净的棉被包好，然后好好地抱在怀中："朝阳·白狼。"

当年母亲剩下自己时也是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吗？思索着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也要尽一份心力，只要能让孩子获得幸福就够了。

"……那，嘉莉波……"维耶尔轻声的说，他松开原本的拥抱，然后躺回方才的地方："妳先回去吧。"

"欸？"嘉莉波瞪大眼睛。

在幸福过后，残酷的现实接踵而来。

自己没办法同时带着小孩还有维耶尔徒步穿越一片断垣残壁。更别提现在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要是她再不赶快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刚出生的朝阳应该撑不了多久。

但要她丢下维耶尔？

对方与她四目交接。在五年前那时候也一样，那大概是嘉莉波生平第一次直视一个人的双眼，那时的维耶尔强大且温柔，到现在也从未改变。

而自己明白应该要做些什么。

"……你知道我爱你。"

嘉莉波边说边处理完对方的伤口和胎盘，她的手在维耶尔的腹部上游移，上头缠绕的伤痕是一辈子的痛苦，她明白自己没办法替对方分担，可是她能够做好应该要做的事。

"我知道。"维耶尔轻声的说，他坐在沙发上，脸上的气色稍微恢复一点了。

在嘉莉波仍在处理现场时，维耶尔就这样抱着朝阳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但普通这个字词已经成为了妄想。

想要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她终究还是要去面对。

"那么，我走了。"

嘉莉波擦干眼泪，她将朝阳紧紧的包裹起来，然后披上在这间屋子找到的斗篷，她回头一看，维耶尔正微笑着目送。

"去成为首长吧，白狼小姐。"

她迈开脚步，没有回头。